背景介绍：理“性”护苗——性教育系列课程为海口市滨海第九小学心理健康学科原创品牌课程，课程跨越一至六年级，内容涵盖性生理、性心理、性法理、性伦理四个方面，是具备一系列相连贯、有逻辑、有梯度的课程。本栏目由理性护苗课程研发团队的教师执笔，通过问答互动的形式，回应广大教师、家长、学生对性教育的困惑和看法。在此，我们与大家分享他们在课程研发和实施的过程中所积累的小学性教育实施经验以及两性观点。
第五封信：教师困惑
来信
老师：
您好！我是一名六年级班主任，我最近遇到了一件令我十分难堪、不知该如何应对的事件。
昨天下午，孩子们结束午休回到教室准备上课，走进教室赫然看见讲台黑板上竟贴着一张卫生巾。卫生巾是干净的，未使用过的。孩子们当场就炸了锅，女孩们都知道那是什么，又气又羞愤，低着头不说话。男孩们有的知道那是什么，有的不知道，兴奋地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我作为一位女性，当时第一感受也是愤怒，我撕下卫生巾扔进垃圾桶，开始彻查事情原委。后来才知道是班里一个男孩午休晚归，恶作剧偷了班上一位女孩的卫生巾贴在黑板上。那个被偷了卫生巾的女孩为此事羞愤，一节课都在哭。后来我狠狠批评了那个男孩，并与他的父母沟通了这件事，但我认为这件事对所有孩子还是应该有个解释。我想向您请教，这个阶段的男孩们开始对异性青春期变化十分好奇，出现此类事件也不是一次两次。有过从家里拿父母的避孕套来学校装水玩耍、给女同学讲黄段子、恶作剧从背后拉弹女生的内衣肩带……他们似乎只是觉得好玩，我真不知该以什么角度进行引导。
——头疼患者
回信
头疼患者：
您好！来信收悉。您在信中描述的这几起“尴尬事件”还真是给我们上了宝贵的一课。我们分别在理“性”护苗课程的三年级与六年级的授课中着重强调了两性的交往界限，并试图鼓励男孩女孩们学会欣赏对方的优点。但是我们忽略了引导学生辩识两性在肢体接触上的一些越界行为，甚至其中有一些行为已经属于性骚扰范畴。
我想起三年前，一个六年级的女孩来信称自己因为比同龄人发育得更丰满了些，班上的男孩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大奶牛”。这个外号令她极度羞耻和痛苦，她不得不通过含胸驼背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突出的乳房。在公众场合讨论他人的隐私部位，以诸如“飞机场”“大奶牛”等外号来讥讽女孩的胸部发育，这样的行为其实是语言上的性骚扰，包括随意给他人讲黄段子。
我们看到，在现实生活中，青春期性征的发育并没有给孩子们带来多少成熟的自豪感以及对成长的期待，反而增添了羞耻感，排斥、拒绝自己的性征发育。团队的老师在设计高段的课程时，曾就青春期孩子对性的好奇和羞耻并存的现象展开过讨论，争议点在于：我们的青春期性教育，究竟是倾向于满足他们的好奇感，解释得更清楚一些，还是倾向于照顾他们的羞耻感，不要解释得太详细太满。
为什么不敢解释得太满？其中一位老师分享了她在中学的经历。她读初一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了解生理知识，班上的男生从此知道女孩来月经，便开始十分关注女孩上洗手间前从书包里掏出卫生巾的举动。有一回，班上几个男生盯准了一个女孩，趁她掏出卫生巾之时，眼疾手快将其抢走，扔给另一位男同伴。他们就这样互相扔来扔去，那个女孩在他们之间来回追抢而不得，又着急又丢人，无奈地趴在桌上号啕大哭。这件事让作为旁观者的她直到现在都耿耿于怀，连带着自己也对来例假这件事产生了羞耻感，对性生理知识也有一些排斥。所以当她作为老师的角色要给孩子们讲这些知识时，内心的阻抗也非常大，生怕教给学生太多，反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那么我们该如何讲、讲什么？尺度如何拿捏？我个人认为，这取决于老师讲授时的态度，即授课教师本人对性态度是否足够坦荡、大方。
我们来回顾一下您在“卫生巾贴黑板”事件中的第一反应——您愤怒的撕掉了那片卫生巾，并狠狠的惩罚了肇事的男孩。如果您随后在班级里就此事引导孩子时，能把这种愤怒的反应向孩子们解释得更清晰一些，也许会更好。因为孩子们也许不够明白，您愤怒不仅是因为那个男孩引发了一场闹剧，闯了祸，给老师带来了麻烦。更是因为这样的行为本质上是对他人隐私的侵犯，是对女性的冒犯、不尊重，您的愤怒更多是出于您作为一位女性，共情到了那个女孩的感受，对她在这件事中的羞愤感同身受。以此更进一步让孩子们明白，这不是简单的恶作剧和闯祸，在增添他人痛苦的同时，也是一种变相的性骚扰行为，包括随意拉弹女生的内衣肩带，性质是一样的。在后续的引导中，我们既要承认青春期性好奇的合理性，也要亮明立场和界限。你的好奇虽然是合理的，但不代表你有权利以触犯他人身体界限的方式来满足好奇。
理“性”护苗课程的第三课——我的身体我负责（二年级上学期），就是通过让孩子们绘制自己的身体红绿灯图来引导学生明白身体界限的重要性。早期就有这个意识，后期孩子们接触这些观念就不会觉得突兀。如果您的学生在低年段没有这个铺垫，可以先给他们上这堂课，帮助他们澄清自己的身体边界。随后再以您信中的几个现象代入他们各自的身体红绿灯图，让他们自己来判断像拉弹女生内衣肩带这样的行为，是否越了他人的身体警戒线（详细做法可参考理性“性”护苗第三课教学操作指导微课）。后期，您可陆续给他们讲授第八课身体权利属于我、第十二课我能辨别性信息。以此更进一步帮助学生辨别一些行为的法律边界和他人的情感接受边界。尤其是网络中一些比较模棱两可的照片、小说、影视作品，常常描写女性对男性的一些略带侵犯意图的、霸道的、强势的行为表现出一种欲拒还迎的反应，误导性很强，令男生以为女性是喜欢被这样对待的，但是这事实上就是性骚扰。孩子们的阅历尚不足以令他们分辨这些行为，因此才更需要引导和澄清。
以上是我个人的一些浅薄的观点，不知是否能给您帮助。再次感谢您的来信，也期待未来与您有更多的讨论。
刘保健 liubaojian1990＠163.com（申请成为理“性”护苗友好学校）
（作者系海口市滨海第九小学心理健康学科教研组长、海南省骨干教师）
点评：
看到女班主任老师的来信，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这位女老师对这些调皮学生行径颇感头疼和窘迫难堪，特别是老师的第一反应是愤怒，这个情绪背后除了对贴卫生巾恶作剧事件本身的愤怒外，是否也引发了老师的羞耻感？老师怎么看待公开谈论卫生巾或月经是令人难堪和羞耻的这件事？我们对女孩来月经、男孩遗精持什么样的观念才是正确的、合理的？
刘老师的回信从男孩女孩要确立边界，及冒犯女孩的越界行为和语言性骚扰等角度说明这些行为的严重性，并能共情到女班主任老师的愤怒。对于女班主任老师求助的如何引导学生，我在这里尝试从以下角度做个补充，希望能开阔些思路：
首先，可能需要从观念上进行改变，不要把公开场合谈论月经和卫生巾看作是令人羞耻的事，月经、遗精如同人的吃喝拉撒一样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来月经或遗精表示孩子们要长成大人了。根据埃里克森心理发展八阶段理论，六年级的孩子正处于自我同一性和角色混乱的冲突阶段，这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建立一个新的同一感或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让自己看起来像大人一样正是他们渴望的，班主任老师可以根据孩子们的这个心理，借这个事件开设一堂生理课，告诉他们来月经和遗精不是令人羞耻的，反而是让人自豪的事情，因为这标志着孩子们长大了。再让大家通过课堂讨论和发言，多说多谈论，慢慢地先从言语上进行脱敏和克服。
其次，思考下男孩子恶作剧背后的心理动机和需求是什么？六年级的男孩女孩们开始进入青春期，意识到自己的生理、心理上发生了一些明显变化，变得比较关注异性，对异性充满好奇，内心也希望能得到异性的关注，不过由于缺乏科学引导，有些男孩子会采取恶作剧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好奇和吸引异性的关注，如信中提及的贴卫生巾、拉女生内衣肩带等。可能这些男孩子本身都不太明白自己行为背后的心理机制，老师可以通过生理课进行心理教育，让他们知道自己行为背后的心理动机和需求，同时正常化他们的心理需求，但明确告知采取的行为是错误的、不可取的，如果不加以约束和控制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并可能给事件中的女同学造成很大的心理伤害。
再次，对事件中的女同学给予充分关爱，告诉她们这不是她们的错，不必为此感到羞耻，学习采取合适的方式加强自我保护，必要时敢于捍卫争取自己的权益。
青少年身心健康成长是个复杂的课题，需要老师的奉献，也需要全社会创造良好的两性平等、尊重的文化环境和氛围。
（游辛，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部临床与咨询心理专业CARE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