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春记
伞心荼白,丹青为引,梦断成空。
苍山辽远,仅留伞心那抹岑寂的绿向伞周四散而开。油蜡紧致绷好的伞面上那枚朱印又是谁的字迹,镌刻在伞间,任风和雨一点一点的研磨,仿佛托举住雨滴便能挽留住时间。
伞面上静寂的绿缀着那抹淡雅的蓝,与世无争地淡在了这江南水地的墨雨云间,也许是从了那位做伞的老者,原本该是跳脱顽皮的春景,铺展在伞间却显得稍有厚重。
半亩的晚春之景再不情愿,夹杂着些许凉意的风终还是叩开了半掩的院门,梅雨时节在这自小袭承油纸伞技艺的老者心间早已失去了游人对江南烟雨的向往和憧憬,眼见那雨珠滴落在还未完工的半面伞叶之上,你仓皇去护,题诗的落款已在流动的晶莹珠水里变得哑然。
略有些寒意的风追寻着悬挂在枝桠间的花,似乎被吹落是宿命的使然,思及此处,你略有些出神的面颊变得更加低沉,手里涂抹油蜡的速度也变得有些迟缓。
“制伞的工艺如此冗杂,本就少有人能感兴趣并且坚持,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惯用油纸伞,嫌它不易携带,这手艺怕是快要失传喽。”故作轻松的语调伴着老者忧愁的神情,在我的心里猛烈的冲击着,于是也低头望着那油纸伞,留给这夜晚的也是默然。
不同于如今人们所常用的伞,油纸伞延展的弧度更为平缓,这也使得雨珠停留在上的时间更为持久,可哪怕这油纸伞伸展开了双臂,想要奋力挽留,似乎也终究逃不过被取代的宿命。
再抬眼时,天边的雾霭已经被熔金的落日驱散,绵延的山脉还是横亘在脚底的溪水间,我环顾四周,一切都与伞间的图景别无二致,步行至下一处山脚竟才发觉自己已身在伞中之景。
时春秋末,也许是瑟瑟的半江为这黄昏的荒野平添了几分寒意,我起身想要寻觅一处能抵将至严寒的栖息之处,愈发加快的步伐终成了绊倒我的跟头。我就是在这样一种慌乱的情景之下,看见了那着浅绛布衣的妇人,低挽的发髻特意梳好垂放在背间,乌黑的丝发中还簪了两朵还带着露珠的铃兰,你提起裙摆急促地迈着步调朝远处的屋子奔去,还要时不时低头用手护住捧在怀中的蔬菜食物。
你急切地回到屋中,呼唤着你的丈夫鲁班,向他得意地展示自己极富新意的发明,正是那油纸伞。古籍上记载:“云氏劈竹为条,蒙以兽皮,收拢如棍,张开如盖。”我观望着鲁班撑开那把油纸伞,朝着你所在的地方微微倾斜着,伞上匠心涂抹的青绿攒聚,他撑着伞,伞簪着春,好像这半盖形的穹顶一翻盖,便能遮风挡雨庇佑伞下之人从古今走到长长久久。
从那梦里醒来时分,再见那身前的老者,明显眉眼处有湿润的痕迹,许是流过泪,我正欲开口,他却摆手打断,兀自望着满院呕心沥血被自己雕琢打磨的油纸伞,泪水还是不矜持地落下。历史虽已沉淀积攒数千年,可还是抵不过时代变迁,手艺人技艺再纯熟,亦还是比不上现代技术的无暇至佳。
或许可以,倒是能祈祷那雨落得慢些,慢到驻留在伞上的雨珠能在伞间再绘出一个不会凋谢的春天。慢到这原本无情的露珠,自己也能提笔镌刻春天。
“我爱你的通透自然,还有通透阑珊。”
那可否替我留住时间,撑伞待君还。(成都天府中学任可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