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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来源: 中国网 | 作者: 张睿 | 时间: 2020-11-04 | 责编: 罗天林

(一)

年初的疫情来势汹汹,到了四月初,街上的商贩才陆续开张出摊。虽说口罩消毒一样不能少,可是,看着路上人群往来,熙熙攘攘,便知道这道坎儿,总算是迈过去了。

小区解封,双脚实实在在踏在柏油马路上的我,有一丝丝不切实际的感觉,隔着口罩大口呼吸着,仿佛要把缺失四个月的外界气息,大口吸进腹中。我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游晃,看似漫无目的,转眼已绕过了大半个邯郸城,又像是早有想法一般缓慢前行,来到这熟悉的一家店铺前。前面已有三四个人在排队,稀疏松散,可买起包子来,却也秩序井然。

只见前面那人说了些什么,老板应声“好嘞!”,忙掀开笼屉,打包了几个白糯糯的小包子。一团热气急不可耐地从塑料袋里爬出来,却畏惧于室外冷风的威慑,化作滴滴水雾,附在袋子上,爬进眼镜里。

转眼间,排到了我。老板带着口罩,羽绒服、围裙,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的一双眼睛眯成条缝,眼角的笑纹藏不住。

“妮儿,今儿吃点啥?”

“老板,来一笼鲜肉小笼包!”

(二)

“老板,来一笼鲜肉小笼包!”

“好嘞!”

“钱给您放这儿了”

“好嘞!”

这是2012年,我最常听到的对话。这一年我中考,偏偏母亲的单位调换了地方,原本每天20分钟的路程,变成了现在一个小时还要多一些。这样一来,我的早饭便没了着落。父亲便每天早晨去小区门口买来早餐,解决一家人的早饭,偶尔还捎带着起不来床的我。

早高峰的时段,街上路人行色匆匆,

大爷拎在手里的收音机,仿佛大千世界奇闻怪谈尽入他手,

远处工地上水泥搅拌,钢筋砖头相碰,机器声轰鸣嘶吼,

料峭春风在孟春之际,仍向我扑面涌来,我俩凝视良久,瑟瑟发抖。

小区门口,几辆电动三轮车上面立着广告牌,有的是煎饼果子,有的是豆浆油条,还有的是手抓饼,粥一类的。父亲定睛一看,大手一挥,“就买这个吧!”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辆有些掉漆银色的电动三轮车,车前把手处挂着厚厚的挡风被,虽有些旧,可收拾得干干净净,足可见其主人对其爱惜程度。车上载着一笼一笼的包子,笼屉摞起来比人都还高,摆放整齐,车里的保温也做的特别好,热气腾腾的,让人心里暖和敞亮。可纵使摊位干净整洁,地上被遗弃的食品袋子和随处可见的油污不忍叫人叹气。

老板是个说话略带乡音的大伯,袖套边角毫无油渍泛黄,围裙收拾得整个人利落清爽,颧骨处总有寒风送来的一团红晕,嘴边总噙着一丝笑意。大伯话少可手总是不偷闲的,每次都能精准的捕捉不同馅儿的笼屉,掀屉子、夹出包子、入袋、系好袋子,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渐渐地,三轮车旁总是能排出长长一队来,可每个人等待的时间却是不长的。

可这样的早餐,挑剔的母亲是不依的。面食对北方人来说是刚需,母亲又是个极会摆弄面食的人,包子、馒头,饺子,拽面,烙饼,枣糕,样样精通。做饭这件事,母亲总是喜欢亲力亲为的。可困于时间有限,也只能用这一笼包子勉强应付了。于是每天饭桌上,便能听到父亲和母亲这样的对话。

“外面的吃食肯定是没家里的干净的。”

“家里有时间做吗?”

“这不是道儿远,没办法的事吗?”

“那这包子就挺好的了,你还挑。”

“…”

每次看到母亲吃瘪的模样,我都会极力忍住笑声,可是架不住憋笑发抖的肩膀已然将我出卖。

母亲赏了一记爆栗,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出来,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三)

“老板,来一笼鲜肉小笼包!”

“好嘞,在这儿吃还是带走啊?”

“就在这吃吧。”

“好嘞!”

刚立冬时的风最让人心寒,秋季一场场秋雨下过,风也跟着冷下来。吹着我泛红的鼻尖,还将晕染到了眼角。

这是一四年末,因为月考卷子上的一片惨淡,我与母亲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我做出来目前为止最让人费解的决定——离家出走。

争执时的头昏脑胀在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变得格外清醒。我该去哪啊?冷冽的寒风想方设法地钻进我的脖颈处,还未擦干的泪痕被吹的皮肤紧绷疼痛,我连忙裹紧身上的羽绒服,擦干眼下的泪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从街头走到巷尾,从天亮走到天黑。兜兜转转,当我回过神来,我又走回了小区门口。我的肚子时宜相合地叫了起来。摸索出兜里的十几块钱,我定了定神,走近那摊位。

如今的摊位,已变成了一个个摆放整齐的简易小蓝棚,一个挨一个地从小区东门摆到了南门,店铺牌子是整齐划一的白底红色字体。棚子虽小,五脏俱全。远远望进去,依稀能看到一口大锅下的红蓝渐变的小火苗舞动的身姿,案板上面粉稀稀疏疏,旁边筲箕里是笼即将上火蒸的小白胖子,一个个彼此相熟却又保持距离。棚子外面,三张桌子十二把椅子整整齐齐摆放着。相邻的秃树旁边,摆着一个大大的垃圾桶,供人食用后扔掉垃圾。这下子,这块地方,还真有美食一条街的潜力。

看着老板动作熟练地擀皮儿,填馅儿,一手捏着底儿,一手涅花边,不一会儿,一屉小笼包就捏好了,这样的过程使我备受治愈。毕竟,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

咬开一个小笼包,外皮松软好像一团棉花含在口中,几滴酱油混着老陈醋从内馅儿一点一点划下外皮,最终滴落在塑料盘子里,还沾染上了其他小白团子。包子皮裹着辣椒油,包子馅儿里的五花肉肥瘦相间,香而不腻,韭菜味儿重,掺在肉馅里,不抢风头也不自敛其香。几口下来,香气四溢,连离家出走的忧愁让我忘却几分。

我吃完后,起身整理了下羽绒服的褶皱,茫然四顾,既不知道要去哪儿,心下又磨不开面子回家。老板从棚里走出来,收拾我的碗筷,看见我一不知所措的模样,便笑了。

“妮儿,你找你爸呢是吗?这不是在那儿呢嘛!”

说着老板的手指向马路对面,果然,那个恨不得瑟缩在藏蓝色羽绒服里不被发现的人,真的是我父亲。

“你买包子的时候,他就在那儿了。”

“谢谢老板。”我心下一紧。

临近夜幕天空暗蓝,路灯暖黄,他的身影被拉的长长,

不远处的站牌,载满归人的公交车熄火又起步,匆匆忙忙,

瓦缸烧烤架下,木炭被烧的火红,烤焦的烟雾晃动跌跌撞撞,

被夜色偏爱的啤酒烤串与无人问津的小笼包同台斗艳,得意洋洋,

灯火阑珊处,父亲一路紧跟着我,小心翼翼,心情起伏跌宕。

(四)

时光荏苒,自从我搬家后,就再也没回过这里来,时隔五六年,这也是第一次,我绕了大半个邯郸城,回到这里,只为吃上一口包子。

昔时的简易小蓝棚已变成如今的白瓦红砖、实实在在的店铺了。铺子里的墙都像是近期粉刷过的一般,格外透亮。营业资格证被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店铺的面积是从前棚子的好几倍,屋内也放了几张桌子。 

抬头望见悬挂在墙壁上的价位表,是要比几年前稍贵了那么一点;点单的机器正争分夺秒地为我打印单据;透明的玻璃板隔绝了厨房与小店,如此一来,也便于消费者近距离地观看包子制作的全过程,干净又放心。

我正打量着屋内,神游天外,老板的说话声将我拉回现实。

“妮儿,扫码付吧,虽说疫情得到控制了,可不能放松!”

“没问题,给您转过去了!”

“好嘞!”

我回过身,骑上我的自行车,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慢慢悠悠向家的方向前行。

长街空旷,行人稀疏,来来往往,

若有相识一场,眉眼弯弯招呼声不断,

虽隔着口罩,不曾牵手拥抱,

心中却是道尽庚子年不易,无恙便好。

长在此地二十载,倍感赵都好,

郸酒余味绵长醇厚,廉颇相如佳话千古,

亲友围绕情深意浓,父母教诲字字箴言,

还有我这一笼小笼包。(作者:张睿 天津外国语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