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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固一老师从教37年:曾带全班上一本 00后称“马爷”

来源: 中国网 | 作者: 马君成 | 时间: 2018-10-07 | 责编: 蔡彬

文/马君成

编者按:

上月,宁夏回族自治区刚刚举行了60周年大庆,中共中央常委、全国政协主席汪洋在赴宁夏固原慰问时指出,固原翻天覆地、脱胎换骨的变化,是宁夏60年辉煌成就的缩影。近日,中国网教育频道收到来自宁夏固原一位作者的纪实性文章,讲述固原市中学老师马正虎从教37年质朴、感人的故事。这位在教育一线奋斗37年的老师,以及文中谈及的“教育三代人”,某种意义上,正是宁夏西海固贫困地区无数教育人不懈奋斗的缩影。

作者原标题《烟雨迷蒙访高台》。

马正虎老师(中)与摄制组老师以及他当年的学生一起合影

马正虎老师(右3)与同事、学生们赴高台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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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思考,什么是师范精神?一代又一代师范人身上到底在传承着什么精神?陶行知名言“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曾作为各类师范院校的校训,这八个字信息量特别大,给教师提出了极高要求,是对“教育”的高度概括诠释,正与“教,上所施,下所效也;育,养子使作善也。”意境相吻合。

如今的名人,自有身价,都有一些与常人不合的性格和脾气,名师也自有架子。倒是身边的老师,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没有高深莫测的教育理论,没有轰动社会的宣传包装,他们有着朴素亲切的人格魅力,饱读诗书的人文修养,善解人意的职业洞察,端庄大方的行为方式,以人为本的教育理念,宽厚包容的高雅情怀,默默无闻地奉献杏坛,才显得无比亲和赤诚。

第一次见到银发闪烁的侯开川老师,他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君成没见过面,但你的文章早已读过了。”这是师者的基本功自然流露,也是鼓励提携后辈的良好习惯和人文关怀。

我与侯老师的缘分,是因为他是我老师的老师。我师范时的老师马正虎先生,上师范时的班主任就是侯老师。

侯老师不顾年事已高,舟车劳顿,奔波劳累,风尘仆仆地从银川赶到三营,顾不上喘口气,就在饭桌上开始专题片的招拍摄工作。

说起这个设想,主题确定为“八一届•6班教育情怀”。时间要向前推移37年。1981年6月,固原师范毕业的学生像种子一样洒落在山区讲台上,从此开启了他们的教育旅程,一晃就是半生,有的已经退休,有的已离开人世,他们始终没有离开一生钟爱的讲台,他们都是侯老师的得意弟子,如今健在的都顶着一头白发。那时候有句响亮的誓言叫“扎根六盘,献身教育”,正是这句话,让这些人一生清贫寂寞地坚守着山乡教育阵地,燃烧青春年华,奉献光和热。而如今,马老师还在教育第一线上战斗,面对的是忙碌紧张的高三学生,仍然是学生最喜爱的语文老师和心理辅导老师,与他一道并肩战斗的,除了当年的学生外,还有学生的学生,还有自己的女儿,所以有人感叹他真是黄忠一样的人物。

用文字和镜头记录这一批健在老师的教育事迹,刻不容缓。自刘心武的《班主任》,柯岩的《寻找归来的世界》之后,这么多年来,我们很少看到作家们为这个群体写出像样的报告文学,也没有那个电视台拍出影响心灵的电视纪录片。候老师寝食难安,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乘有生之年,为自己的学生做点事,不能让沉浸在教育事业中的弟子们一生都默默无闻。这个想法发轫于2016年。同年,马老师对我也谈过这个想法,限于能力和各种分心之事的搅扰,我一直没有为此事做过实质性工作,每次见老师都觉惭愧,同时也倍觉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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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8点,接到马老师电话,说侯老师要来三营,邀我一同会面。

三营会见定在杨万寿老师家里。一座大院子,一排红砖房,宽大的院子里又种着青青的燕麦。马老师一进门就开玩笑说,你家的韭菜长势真好。多年同学,一见面就相互抬扛,映证他们的友谊长青。

杨万寿老师1981年师范毕业后,到三营代堡小学当校长。开学初牵着毛驴到集市上驮运课本,忽天气突变,山雨欲来,杨老师把身上仅有的衣服都脱下来护着课本,一声炸雷,驴受惊奔逃,扔下课本,杨老师心急如焚,手足无措,竟落泪滚滚,声泪俱下。他治校严谨,一时老师们不敢迟到,民办教师为务农和教学两不耽误,半夜起来在牛头上绑着电灯犁地,这其中就是他的亲舅舅和内弟。

在侯老师策划,学生杨强鑫拍的专题片——《此生付于庠序事,三尺讲台寄情怀》里,有一位农民说,自家孩子不小心把借杨万寿老师的新华字典洒上了墨水,为了保护字典,情急之下,他用舌头把墨水舔干。这令人动容的一幕包含着多少辛酸的历史记忆。

今年9月杨老师就要从三营中学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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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老师在饭桌上谈到了马老师教坛人生的三个转折。第一次是人生转折。他自师范毕业,被分配到了偏远的高台中学,在那里从事寂寞清贫的教育工作,在峁头沟里把鹅卵石当铅球捡,和学生一起抬来被民工废弃的篮板用,饮水坝里的浊水,一口下去,肚子晃晃荡荡地响一天……生活艰辛,精神抖擞。高台,与自己的青春梦想还是有一定距离。在那样的环境中,连对象也找不到,地方官僚的作风状况也不容乐观。两年后,他果断辞职,丢掉工作考入宁夏大学。这在当时,许多人都不理解。多年后回望,还觉得勇气超人。要是当时没有高台,也许没有他的今天。高台,没有退路,没有安逸,只有挑战,只是“跳板”。面对荒山,他只好背水一战。从小学讲台跳入大学校园,其中的努力不言而喻。勇气,是高台给予的。高台,是一个新起点。第二次是角色转折。他在大学毕业又重回教育行业。这是在他走出大山,离开教育事业之后的回归。回到了培养自己成为一名教师的固原师范工作,这时候,昔日的老师又成为他的同事,在这种相处中,就需要更高的提升和磨合,需要更多的智慧。第三次是职业转折。2003年,固原师范和固原一中两校合并。他由师范教师又转变为高中教师,这个过程是相当复杂的,也有人不能成功地完成这种转型,只好转业到别的单位。他不但成功转型,并且仍然成为骨干教师。他带的第一届学生就誉满山城,以“一清二北”的骄人成绩,赢得学校和同行尊重,此后就一路阳光,一路辉煌,2018届65名学生顺利实现全班一本的升学纪录。

马老师的三次人生转折,伴随着成长的痛苦与挣扎,但始终没有离开教育事业,今年已经58岁的他,一直没有离开讲台。37年来,弹指一挥间。他教过的学生,已桃李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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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眉飞扬语滔滔,白发闪耀情深深。

白发浓眉是马老师的显著徽记。

学生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白发浓眉,骑着自行车穿梭在上班路上和校园中的身影令人难忘。他的课堂上更是神采飞扬,把黑板擦当成话筒高唱西部花儿,挥动双手跳着广场舞自我调侃“老马正版搅团舞”,学生们亲切地称他老玩童,还有他独立睿智的知识分子立场和思考,让学生们极为敬佩。他在学生的留言下面写着“西安外国语大学”“西南财经大学” “西北政法大学”“陕西师范大学” “中央民族大学”“海南大学”等等。真是爱生如子,有时他为学生行赏有加,有时他为学生扼腕叹息,有时他为学生喜不自胜,有时他为学生黯然落泪。可以想象他在写每一个大学名称时的表情和神态,那是多么庄严神圣,多么充满力量。他在2011年考入宁夏大学的王文的留言下写了这样一段话:“当我们告别十八棵柳树,告别那一树树鸟鸣,还有二百多名同学,来到新校区时,我想到了你们。这一年里有一百三十多人被大学录取,我又得了一万两千多元高考奖,我还得感谢你们这些经常惹我生气的坏蛋。”他把以前教过的优秀学生事迹讲给新一届学生,实现榜样的接续和传承,同时不断产生新的动力场能。学生说他每提到出色弟子时,眼里总会流露出异样的光彩,那是一个为师者的幸福和骄傲,也是无法抑制的自豪感。

白发浓眉下面,是马老师的教育心经:

“高中三年是血水里泡三年,碱水里泡三年,清水里泡三年。

有何胜利可言,胜利就意味着一切。

高中生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要有把牢底坐穿的精神,要有耐力,要有坐功。

教育是科学,从教书到育人,尤其是从2003年两校合并(固原师范与固原一中合校)到现在,我深深地悟出了这个道理。”

在育人上马老师下的功夫不少于教学。王文在《阮郎归——致马老先生》中写道:“黄花晚节秋容淡,枝叶坚复坚。浓浓霜华西风天,仰面欢复欢。松离离,影娟娟,如今看复看。黄峁挥手唱《阳关》,相辞怜复怜。”道出了师生相处和谐,相别难舍之情。

在长达37年的教育生涯中,马老师遇到各种各样的学生。他也总结了一些教育规律。尤其在固原一中任教后,他发现宏志班的优秀学生,父母大多是受教育程度较高的,父母同是教师的更多,这说明教育是一个良性循环过程。他同自己师范时教过的学生开玩笑说,我教出来的学生,男生多是怕老婆,女生多是怕老公。看似调侃性的话,但道出了一个教育真谛:文明教育让这些人的基本素养提高了,懂得与家人相处的艺术,懂得谦让对方,而不是谁怕谁的问题。

如今高中男女学生相互称谓相当随便。为了教育孩子们。他在班上公开讲:“我和我老婆结婚三十多年,都从来没有叫过老婆老公。你们才多大呢?”大家在哄堂大笑中既受到了教育,又感受到了老师的亲和力。他能与70后、80后、90后的学生谈得投机,也能与00后的学生谈得来。有人纳闷,在他那里怎么没有代沟呢? 有位小00后竟给他这样留言:“马爷,虽然有时候挺厌烦您的讲课方式,真想把您一把拽到大学课堂里去,让您一本正经胡说去。但还是很喜欢您。”“期待在您这样的年纪,还能有与一群少年谈天说地的锐气,届时定搔断白发为您赋一阙新词。老来多健忘,惟不负师恩。”这些诙谐幽默,都是马老师的影响。正是宽容和理解,才使师生关系和谐融洽。他说教育这件事,三年师生也许是利益关系,一生师生才是真正的师徒关系。不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可以做三年为师,终生为师,终生为友,亦师亦友是最好的师生关系。

对玩手机的学生,他从不责骂。他说:“以你们的智商,能考入固原一中宏志班,绝对不是玩手机来的,而是开发游戏软件,制造手机的。”他的学生刘玉琪牢记这句话,并激励他后来走进剧组,参与《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电祖剧的后期剪辑制作。

翻阅一届届学生的留言册,仿佛翻开一些忙碌而诗意的日子,翻开了孩子们成长中许多隐秘的故事。2011年,马老师担任一个文科补习班的班主任,全班225人。班上有个叫张静的孩子,从家里拿到上大学的学费,瞒着父母补习,经历了许多心酸和苦楚,马老师给了这个孩子许多温暖的关怀。她说:“特别感谢您专门来医院看我!特别感谢您在我每次请假的时候,您都能理解我!特别感谢您发的那些鼓励我坚持下去的信息……也许几年后,我也会成为一名教师,会来学校来看望您,请教您!”

2017届2班学生毕业之际,给他写过一段有很文采的话:

萧关故郡,固原新府,降于三营,名曰正虎。眉浓密而睛清明,形适中而魂伟魄。健步如虎,不失凛然之正气;银发胜雪,岂言老气之横秋。衣袂洁整,神采盎然。贯古今百部经典,通中外千家文章。喜诵明月之丽诗,阳春白雪;善颂西北之民歌,下里巴人。研学伊道,博习儒理;研究鲁迅,推崇承志。大学毕业,始教于师范;后值合校,转任职于一中。指引金莲,点化静财;所育桃李,无不成器。及其带班,严谨治学。到校早而回家晚,力亲为而事巨细。精讲于课堂,盯背于自习。或慈目而欣笑,或言重而肃穆。惟望诸子,博知养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不忘初心,战高考十几载;立德树人,守西北三十年。盖吾所闻国文之师,无有出其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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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代师生在三营杨老师家门前合影。

这个仪式看似轻松,实则似乎是一种无声宣誓,完成了一次三代教育工作者精神能量的相互传递。侯老师还是那么健谈,思路那么清晰,满头银发像是功勋,也像是教育智慧;马正虎老师如今霜染两鬓,发白如雪,他是我和一起赶来的刘静财、马金莲师范时的老师,虽然再有一年就要退休,今年他的高三宏志班成绩喜人,新学期他还要担任教学工作;前不久,固原师范98届5班同学二十年聚会,同学们见到马老师,看到他满头白发,每个人内心都是波涛暗涌;而我辈已人到中年,已为教育工作奉献二十年。马金莲作为知名作家,已以三百万字的优秀作品滋养读者的心灵,侯老师说他把马金莲的获鲁奖小说读了三遍;刘静财在宣传部门工作,仍然坚持画画、习字、写文章;我以加倍的努力培养品学兼优的初中生,把我调教和培育过的学生又交到马正虎老师门下学习。这种传承谱系令人欣慰。

这是一条线索清晰的师道传承脉络。岁月的风霜染白了头发,年轮无情地在脸上刻下印痕,但对于教育工作的热情却从来没有衰减,我们的眼里仍然燃烧着精神的火焰,我们的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人民弟子的教育事业,在德才双修的道路上,我们一直以坚韧相勉,以真理相劝,我们共同耕耘着心的良田,为守护心灵的净土执着无悔。

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6

天空越来越阴沉,已零星落下毛毛雨。

侯老师、马老师、杨强鑫老师、马金莲乘田老师的车,杨万寿老师、韩老师和我坐刘静财的车。我们一行浩浩荡荡,从三营出发,踏上寻访高台的旅程。

去年六月,侯老师从西吉回银时,绕道高台中学旧址,看到了那里已是一片残垣断壁,看了叫人浮想联翩。但是他还想去,与马老师一起去。而且这个念头非常强烈。在他心中,高台是见证马老师教育精神的圣地。他把去这里作为探寻“固原师范1981届六班同学献身山乡教育事迹”专题的收官之作。

刚一毕业,高台中学以它的偏避萧条迎接了满怀热情和希望的马正虎老师。当时从三营到高台没有直通车,只有通往炭山的班车。同学高文俊在距炭山乡以北二十里的三台小学工作。马老师到炭山后先步行到高老师那里借宿。缓足精力,第二天再用脚板丈量二十里到高台,回家就必须步行四十里到炭山搭车,稍有延迟,就会困到人生地不熟的炭山。

车到炭山我们也见到高老师,便一起同行。谈话间,了解到高老师是音乐老师,1981年到三台工作,与马老师同是天涯沦落人,分到炭山、高台这些地方,相当于同时被贬穷山僻壤,十万大山伸出怀抱欢迎他们,同时也以道路曲折崎岖阻挡他们。两个风华正茂的青年,陷于极端环境中,心事浩茫。高老师拉起了二胡,声音悲怆苍凉,马老师则朗诵起了《琵琶行》,这是一次完全自觉的文化抒怀,事先两人并未商议,完全是心有灵犀的默契,配合得相得益彰。琴声与诗句相和,“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当朗诵到这些诗句时,两人都身临其境,他们穿越时空理解了古人心情,也把自己踏上社会的遭遇融于其中,情不自禁地热泪洒夜空。悠扬琴声和深厚的男中音朗诵,越过静谧的夜晚,稀疏的村庄在凝神倾听,十万大山不语,只有清风流水相和,只有孤独树、含泪草在夜空下摇曳生姿,似在伴舞。一轮明月,升上高台上空。月亮站在树梢上眺望着两个如痴如醉的青年。倏尔,月光自窗而入,悄悄把祝福的光芒洒在他们的脸上和额头上。一切仿佛黄粱一梦。两年后,马老师离开高台,到大学里深造。他说,在高台时,天天想着离开这里,真正离别后,又是想高台、梦高台,为此,还写过一篇《梦回高台》的短文怀念这段教书时光。他在文中深情地说,在师范工作后,每年新生中,他都要查访高台学生。高台的一情一景令他牵肠挂肚。他在文章结尾说:“最艰苦的环境能磨炼人的意志。高台,不能忘怀。”马老师在高台带的学生如今多在固原工作居住,一中天文馆就是毛亚宁而建,他爸毛建民也是他的学生,固原二中教师张兴,固原七小教师秦玉玲、杨天明等都是高台时期的学生。

从三营出发,秋雨淅淅沥沥,一路陪同。进入炭山后,公路转成施工中的黄土路,路面摩擦力变大,行车速度降低,这使我们对遥望中的高台,更加充满想象,更加觉得行程迫切。大家都觉此行,仿佛是一种考验。阴天偏逢泥泞路,把好端端的一次观赏田园风光的机会破坏,阳光心情也变得沉重。一时无语,车内沉默。韩文举老师为了打破沉闷的空气,讲起了年轻时到三台买粮的故事。

听说三台的麦子好,约两位朋友一道去三台买粮。天有不测风云,拖拉机坏在路上。时值初冬,夕阳西下。他们派其中一人,进村请求援助。那人去而不还,留宿亲戚家。韩老师和另外一个朋友吃过随身带的干粮,天色将晚。两人只好到山里拾来一堆牛粪干柴,点起火把烤火。入夜两人扑灭火堆,做成土坑,把随行带的被褥拉下来铺在地上,觉得身上很暖和,身上裹上羊皮袄,两人在荒野中以地为席,以天为屋顶,进入梦乡。把一切虫鸣兽叫,都忽略不计。清晨醒来,觉得有些冷,掀开皮袄,一道刺眼的光芒逼开睁不开眼,翻身起来,才发现,天悯两位露宿荒野的青年,夜间悄悄赐给他们绵软厚实的雪被,放眼山川,银装素裹。

韩老师非常健谈,他很会讲故事。马老师介绍说,他是数学名师。我想他若是语文老师,也是名师。他一路上给我们讲了很多精彩故事,帮我们在一路颠簸中消乏解困。

车行到峁头沟,烟雨迷蒙中的高台已是一箭之遥,却被路断阻隔,车辆原地停下,我们下车后,立即是两脚泥水。大雨当路冲出的大坑如同拦路虎,把我们阻隔在距离高台1.8公里的丁马堡河对岸。秋雨瑟瑟,我们都没有打伞,身上很快被淋湿。我们脚下踩过的泥土,就是37年前马老师走过的土地,这里习惯了荒芜,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冷落,尽管我们一行,怀着访问故人般的心情,望着河对岸的高台,烟雾缭绕,即使有高倍望远镜也看不真切。高台,于我们如同水中花,镜中影。他伸出手臂,执意阻挡我们走近。侯老师指着大雾封锁的山头,激动地说,在他的心中,高台就是一块奋斗人生的圣地。刘静财说,通往成功的道路总是曲折而艰难的。我想,我们到了这里才明白,我们探寻的不是一块土地,而是寻找这片土地上灿烂的青春年华,是一次文化寻根,想探寻留在这里的青春记忆,岁月留痕,地老天荒,也许隔着一段距离,高台留给自己的尊严。只好对山轻语,略记马老师从教历程。

十万大山挡不住,二十一岁志凌云。

任教两年辞职去,负笈求学练真身。

饱学归来教师范,文坛新秀颂其恩。

育得园丁遍六盘,关门弟子在一中。

烟雨迷蒙访高台,白发回首目光炯。

四十二里泥泞道,三十七载园丁情。

返程更觉山路难,在沿原路返回中,车行至田家崾岘,一辆红色翻斗车陷入泥淖,挡在当路,我们等候多时,也未能通过。车在原地团团打转。大雨如注,车身沾满黄泥,车轮不断打滑,上不了坡,刘静财把车退到坡底,加大马力冲了几次,每次都到车顶时熄了火,又一扭一扭地溜下坡来,每次车都退得惊心动魄。我们不得不一次次改道,一次次重新规划路线。尽管有高德地图导航,还是像进入迷宫中一样。由于施工中的黄土路处处改道,有些道路还未被命名,我们不得不一次次冒雨下车到人家问路。有一段路车上不了坡,我们只好下车步行上坡。最终绕道古湾,经七营返回三营。进入乡间硬化道,豁然开朗,尽管已夕阳染红山畔,我们还是长舒了一口气,侯老师一行来了兴致,下车拍照留念。

本来打算到了高台中学,在那残砖断瓦间,想多拍几个镜头,侯老师在风雨萧萧中与马金莲、刘静财和我对话,谈论马老师的工作往事。原计划被打乱,我们只好把访谈归回到三营。抵达三营时,已是夜间9点多。我们选择了一家安静的餐厅,开始了简短的访谈。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们的高台之行,设计开篇为三营,结篇也在三营,且访谈都在饭桌上。这次行动,看似轻松,实则充满艰难,十分准确地诠释了一个词“废寝忘食”,饭桌和饭点都为工作而设,如同对当下教育工作的一个比喻。

37年风雨教育路,是候老师的,也是马老师的,更是我和同行者的。马金莲说,此行给她很深的心灵触动,她渴望用一个中篇来描写三代教师的教育梦。我们非常盼望,她能写出这样一个中篇来。

回想这次烟雨迷蒙访高台,觉得实际上是一次精神元气的采集和补给。

2018.8.30初稿

【简介】马正虎,回,男,原州区三营镇老三营村人。出生于三年困难时期,成长于十年动乱之中。一九七八年考入固原民族师范学校,一九八一年分配到固原县高台中学任教。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一九八三年考入宁夏大学中文系,一九八七年分回母校,二〇〇三年师范与一中合并,遂到固原一中教书育人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