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手记 | 春天的约会（十一）：办好离贫困人口最近的教育

朱永新：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委员会副主席，全国政协副秘书长、常务委员会委员。中国教育政策研究院副院长，中国叶圣陶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教育30人论坛成员，新教育实验发起人

2018年3月10日 晴，星期六

早晨4点15分醒来。

4点半起来工作。发一组“两会进行时”的微博，读《去学校化社会》。

昨天晚上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的潘虹旭来信说今天要来采访民进中央关于0-3岁幼儿托育的提案。

她告诉我，央视今年采取了大屏连小屏的播出方式，电视与手机互动，在网络上征集了许多问题。早晨8：15，他们就来到了我们的会议现场。

8：40左右采访结束，来到会场等候开会。

《中国青年报》的记者孙庆玲抓住空挡进行了采访，就中小学生的课业负担等问题进行了交流。显然，这个问题已经成为今年的热门话题。

上午9点，民进组的讨论正式开始。

尚勋武委员打了头炮。他谈到，过去五年两高的工作符合人民意愿，纠正了很多冤假错案。十八届四中全会以后，司法领域改革很大，取得了很高的成就。我赞同这两个报告。他建议涉及知识产权的经济犯罪案件不宜采取长期羁押手段，可采取取保候审等方法。

接着，张震宇、潘碧灵、严可仕、罗永章、黄震、杨静华、栾新、汤建人、陈贵云、姜军、鲁修禄、牛汝极、谢双成、胡卫、何志敏、李玛琳、左定超等17位委员先后发言。

17位委员就严把外部力量插手经济纠纷案件的批捕关和审判关，大力提高对生态环境领域的公益诉讼工作，加强国际合作、对走出去的企业提供法律援助，在高科技领域方面高度重视间谍活动，加大处罚诋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行为的力度，加大对于弱势群体的法律援助，尽快出台校园欺凌的司法解释，加大对传销和医闹的打击力度，化解法、检人员工作压力，加大宪法宣传力度，诉讼语言的统一，打破公安与税收数据壁垒，提升司法智能化水平，重视律师在促进公正司法当中的作用，保护犯罪嫌疑人的权利，化解案件受理量激增和审判力量不足的冲突等问题，提出了许多切实可行的建议。

下午13：50出发去大会堂。

下午14：30，我们参加大会发言的14位委员来到湖南厅集中，杨小波副主任就发言需要注意的问题做了说明，希望大家精神抖擞，讲出委员精气神。

下午3点，政协十三届一次会议第三次全体会议准时开始，主席团执行主席陈晓光主持会议，中宣部部长黄坤明，中央统战部部长尤权以及中共中央、国务院有关部门的负责同志参加会议。

大会的第一场发言是围绕经济建设与生态文明建设主题。今天第二场则是围绕政治、文化、社会、教育、医疗卫生等领域展开的。

九三学社中央常务副主席邵鸿委员第一位发言。今年是中共中央“五一口号”发布70周年。他重点围绕《纪念“五一口号”，开创多党合作和人民政协事业新局面》做了发言。

中国劳动和社会保障科学研究院副院长莫荣委员就实现高质量就业面临的四大挑战做了分析，并且提出了相关建议。

第三位发言的是江西省政协主席姚增科。他的发言针对形式主义官僚主义问题提出了尖锐批评，认为关键在于聚焦“关键少数”抓落实。

他在发言中开门见山地说：党的十八大以来，全面从严治党成效卓著，八项规定改变中国，纠正“四风”深得民心。同时也应该看到，虽然享乐主义、奢靡之风明显刹住了，但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在一些地方仍然顽固存在。

“把中央精神挂在嘴边，热热闹闹造声势，扯着嗓子喊落实，结果就是不落实”，严重影响党群关系，损害党和政府的公信力，可谓是“烦死人”“气死人”“累死人”。

他在发言中具体罗列了许多现象：如有领导只知道用开会、发文件方式抓工作，“甚至到了不开会、不发文件不知道咋工作的地步”。检查下面工作也是看发了多少文、开了多少会、出了多少简报。

有领导写文章、作报告刻意堆砌大而空、假而虚的词汇，讲成绩“依靠领导”，讲不足“缺少领导”，讲打算“加强领导”，就连被“传染”的一些乡村干部，也满口大话空话，像“卖瓦盆的，一套又一套”。

有领导“信奉无过便是功，为了不出事，宁可不干事。”尤其是面对需要冒风险、担责任、得罪人的事，能躲就躲，能拖就拖。还有领导与企业家相处时，为显示所谓“清白”，该见的人不见，该办的事不办，“爱惜的是羽毛，贻误的是良机，扭曲的是亲清新型政商关系”。他讲述的每一个现象，委员们都很有同感，不时用掌声附议。

他提出的三点建议，一是扎实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解决好“我是谁，为了谁，依靠谁”的政治立场问题；下大功夫改进领导干部调查研究，保证能真正沉下去解剖麻雀、找准问题、总结经验、谋得实招，用以指导实践、推动工作。

二是完善领导干部考核评价体系和防错容错纠错机制，建立健全省市县乡村五级一把手述职制度，把接受群众评议作为刚性要求。大胆使用又关心爱护靠得住、敢担当、能改变一个地方面貌的干部，形成“唯实、务实、落实”用人导向，为担当者担当，为负责者负责。

三是对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来一场深入革命，向文山会海持续“亮剑”。对高调表态、光说不练、责任撂荒、欺上瞒下者，抓住典型，较真执纪，铁面问责，公开曝光，发挥警示教育作用。

我是第四位发言。虽然对发言内容早已烂熟于心，但因为时间的严格限制，仍然不敢离开稿子自由发挥。

我的发言题目是经过上下几次反复商量才确定的，《发挥中等职业教育在脱贫攻坚中的特殊作用》，这与民进的界别特色有关，也是我们去年大调研和脱贫攻坚民主监督过程中发现的问题。

我在发言中说：教育扶贫肩负着双重任务：扶智与扶志。教育扶贫的投入具有生产性，中等职业教育在脱贫攻坚中投入产出比最高，是离农村贫困人口距离最近的教育类型。

国际经验表明，一个国家较低的社会阶层从职业教育中获益越多，工业水平就越高；职业培训越普及，收入最低的就业者在社会总收入中所占比例就越高。

中等职业教育在脱贫攻坚中本应大有作为。但从我们的调研情况看，其作用远远没有得到充分发挥。

一是贫困地区中职学校办学基础薄弱。普遍规模较小，课程内容陈旧、实训设备老化，师资质量不高，无法满足生产实践和劳动市场变化的需求，一些学校还在学习早被市场淘汰多年的技术。二是吸引力不足，贫困家庭选择中职学校的意愿不强。三是发达地区优质中职教育资源未能发挥帮扶贫困地区作用。

我在发言中提出了实施“中职教育扶贫国家工程”等三点建议。希望通过职业学校给学位、企业给岗位、财政综合保障“三管齐下”，把建档立卡贫困家庭中的“两后生”（初、高中毕业未能继续升学的劳动力）和未完成学业但有就业潜力的青壮年送进中职学校学习。

免除贫困学生在中职学习期间的学习费用、生活费用，并给予其家庭一定的生活补助，做到“一人入学，一家脱贫”。扶贫对象毕业后，做好就业指导和服务，加强跟踪管理，确保长期稳定就业，避免因失业返贫。

同时通过“集中连片贫困地区中职教育能力提升计划”和“东西部中等职业教育协作计划”。鼓励发达地区挖掘职教资源，对口帮助贫困地区的中职院校提升办学水平，面向对口扶贫地区建档立卡的贫困家庭定向招生，使学生掌握当地产业发展急需的职业技能或流入地就业岗位急需的职业技能，实现稳定就业。

接着，北京市通州区人民法院民事审判第一庭庭长李迎新委员就“新时代司法体制改革的新期盼”，农工党中央专职副主席兼秘书长曲凤宏委员就“打赢精准健康脱贫攻坚战”，民盟江西省委会主委刘晓庄委员就“让乡村文明蔚然成风”，天津市副市长曹小红委员代表农工党中央就“打好全面消除血吸虫病攻坚战”发表建议。

北京市东城区史家教育集团校长王欢委员就家庭、学校、社会形成三方合力、增强“减负”获得感，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香港总会常务副会长屠海鸣委员就“增强中华文化海外传播实效”，交通运输部安全总监成平委员就“更好推进国家海上救助体系建设”发表建议。

中国伊斯兰教协会会长杨发明委员就“坚持我国伊斯兰教中国化方向”，台盟中央专职副主席杨健委员代表台盟中央就“加强两岸人才交流，推动两岸融合发展”等问题先后发言。

他们的发言也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北京的审判长说她和她的同事们2017年人均结案563件，我们在车上议论说，差不多平均每个工作日要审理两个案件，中国的法官实在是太辛苦了。

再如江西的刘晓庄委员介绍说，一些乡村赌风陋习难除，搓麻来点“小意思”，打牌加点“兴奋剂”，结果“打工挣钱一年，一夜全部输完”，大家一致认为脱贫攻坚是一个长期的工作，如何提高农民的素质，仍然任重道远。这也是办好离贫困人口最近的教育的题中应有之意。

每年大会发言的最后一位，总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正能量，吸引人，是基本要求。记得前几年我的一篇《人心就是力量》也曾经被选为压轴的发言。今年的压轴发言是我国第一位航天英雄杨利伟委员。

他的发言题目是《实现梦想要靠不怕牺牲的奋斗》。他讲述了航天员们为国家舍小家，不畏艰难，不怕牺牲的许多感人故事，如在超重训练中，“航天员要在时速100公里的离心机中飞速旋转，相当于体重8倍的负荷压在身上，人的脸会被拉变形，眼泪不由自主往外流，眼前发灰、发黑，甚至意识丧失，危及生命。航天员一手拿着操作器、一手拿着报警器，只要感到不能坚持就可以报警中止实验。可直到今天，没有一个航天员按响过这个报警器。”

2003年10月15日“神五”发射当天早上，“在火箭加速上升时，产生了与人体内脏频率相近的共振，而这种情况是在前期实验中无法检测到的，我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碎了，恐怕要牺牲了。我盯着计时器，算着时间，心想就算是牺牲了也要记录下这个过程，供科研人员今后改进。持续了26秒共振之后，飞船飞出大气层，整流罩打开，阳光照射进来，我不由眨了一下眼睛，就听地面指挥大厅里有人喊：‘你看，他还活着！他的眼睛在动！’”

再如在“神舟七号”任务中，翟志刚、刘伯明出舱时舱门几次都难以打开，轨道舱又突发火灾报警，地面指挥员明确航天员根据实际情况、临机决断。

他们以“哪怕回不去，也要让五星红旗在太空高高飘扬”的决心果断出舱，最终把中国人的脚步首次留在了太空。短短的七分中发言，八次热烈的掌声。

我注意到，包括我自己在内的许多委员都热泪盈眶。当杨利伟最后说完“党的十九大提出了建设航天强国的宏伟目标，我们航天员将继续以不怕牺牲的奋斗精神，为实现中华民族新时代的飞天梦想，向空间站、向月球、向宇宙更高更深更远的地方不断起航！”这句话时，全场更是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大会结束以后，我们14位发言的委员合影留念。也乘机会追了一把星，与杨利伟委员合影。

下午大会结束以后赶回驻地。在途中接到了原江苏省政协主席蒋定之委员的短信。他说：“永新，你的大会发言说了一个很要害的问题。”

因为晚上有会议，抓紧时间晚餐，10分钟不到吃完。

晚上18：20出发去全国政协。

晚上19：45参加政协大会的秘书处工作会议，讨论大会的政治决议稿。

每年全会的政治决议，都是凝聚大会共识与会议成果的重要文件，起草组的同志在广泛吸收委员讨论意见以后，形成初稿，秘书处讨论以后还要提交会议主席团以及各小组继续征求意见，最后在大会闭幕式表决通过。秘书处的各位同志字斟句酌，充分发表了意见。

晚上21：00左右回到驻地。

去健身房运动近一小时。一直感觉，工作再忙，事情再多，运动和阅读不能忘，一动一静，让身体和大脑保持活力。

晚上继续写两会手记。

23：00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