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手记|春天的约会（六）：六十二次掌声的嘉奖

朱永新：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委员会副主席，全国政协副秘书长、常务委员会委员。中国教育政策研究院副院长，中国叶圣陶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教育30人论坛成员，新教育实验发起人

2018年3月5日 晴，星期一

早晨6：10起床。昨天晚上开会，比平时休息得晚了一些，早晨相应就起来晚了一些，就感觉早上时间格外短。依然是雷打不动地写手记、发微博。

今天是农历24节气的惊蛰。一雷惊蛰始。自古有“春雷响，万物长”的谚语，从今天开始，农民也开始了一年的忙碌。今天即将召开的开幕式，又何尝不是一声春雷呢？就像在早晨“新父母晨诵”中说的那样：当你坐在餐桌前，你曾想到过耕种者吗？你觉得怎样做才不会“方惭不耕者”呢？生命如同一片田野，一年四季生长着万物。在这一声春雷的召唤下，你打算如何耕种自己生命的庄稼呢？你准备播下什么？如何耕耘？

早晨7：50出发去人民大会堂。8：20在人民大会堂再次接受中央电视台关于新型政党制度问题的采访。昨天晚上临时接受会中央领导的任务，仔细阅读了总书记关于新型政党制度与协商民主的相关论述，也看了一些西方政党制度的文献。事先工作人员告诉我，在大会堂二楼的“江山如此多娇”前就可以见到央视的记者，果然一上楼就见到了他们。采访很顺利，10多分钟就结束了。越是简短的讲话越难，要精炼而准确。

上午9：00，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在国歌声中开幕。主席团常务主席栗战书主持会议。他宣布会议有四项议程：听取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关于政府工作的报告；审查国务院关于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执行情况与2018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草案的报告；审查国务院关于2017年中央和地方预算执行情况与2018年中央和地方预算草案的报告；听取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兼秘书长王晨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修正案草案的说明。

每年人大开幕式的重头戏就是总理的工作报告。这份报告是对过去一年的总结，对新一年工作的部署。今年是换届之年，更有对过去五年工作的回顾与总结。

报告的第一部分是过去五年工作的回顾。总理骄傲地说，这五年是经济社会发展取得历史性成就、发生历史性变革的五年。五年来，经济实力跃上新台阶。国内生产总值从54万亿元增加到82.7万亿元，年均增长7.1%，占世界经济比重从11.4%提高到15%左右，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率超过30%。五年来，居民收入年均增长7.4%、超过经济增速，形成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中等收入群体。五年来，高速铁路运营里程从9000多公里增加到2万5千公里、占世界三分之二。五年来，我国科技创新由跟跑为主转向更多领域并跑、领跑，成为全球瞩目的创新创业热土。五年的工作亮点纷呈，代表委员回报以一次次掌声。

报告的第二部分是2018年经济社会发展总体要求和政策取向。总理提出，今年发展的主要预期目标是：国内生产总值增长6.5%左右；居民消费价格涨幅3%左右；城镇新增就业1100万人以上，城镇调查失业率5.5%以内，城镇登记失业率4.5%以内；居民收入增长和经济增长基本同步。接下来，总理送出了一个个实实在在的民生大礼包：

——加大网络提速降费力度，实现高速宽带城乡全覆盖，扩大公共场所免费上网范围，明显降低家庭宽带、企业宽带和专线使用费，取消流量“漫游”费，移动网络流量资费年内至少降低30%。

——深入推进“互联网+政务服务”，使更多事项在网上办理，必须到现场办的也要力争做到“只进一扇门”、“最多跑一次”。

——再为企业和个人减税8000多亿元，促进实体经济转型升级，着力激发市场活力和社会创造力。

——为市场主体减轻非税负担3000多亿元，不合理的坚决取消，过高的坚决降下来，让企业轻装上阵、聚力发展。

——稳步提高居民收入水平。继续提高退休人员基本养老金和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合理调整社会最低工资标准。完善机关事业单位工资和津补贴制度，向艰苦地区、特殊岗位倾斜。

——提高个人所得税起征点，增加子女教育、大病医疗等专项费用扣除，合理减负，鼓励人民群众通过劳动增加收入、迈向富裕。

——提高基本医保和大病保险保障水平，居民基本医保人均财政补助标准再增加40元，一半用于大病保险。扩大跨省异地就医直接结算范围，把基层医院和外出农民工、外来就业创业人员等全部纳入。

——创建全域旅游示范区，降低重点国有景区门票价格。

——国家科技投入要向民生领域倾斜，加强雾霾治理、癌症等重大疾病防治攻关，使科技更好造福人民。

——巩固蓝天保卫战成果，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排放量要下降3%，重点地区细颗粒物(PM2.5)浓度继续下降。

——创新食品药品监管方式，注重用互联网、大数据等提升监管效能，加快实现全程留痕、信息可追溯，让问题产品无处藏身、不法制售者难逃法网，让消费者买得放心、吃得安全。

——启动新的三年棚改攻坚计划，今年开工580万套。加大公租房保障力度，对低收入住房困难家庭要应保尽保，将符合条件的新就业无房职工、外来务工人员纳入保障范围。

——改善供水、供电、信息等基础设施，新建改建农村公路20万公里。稳步开展农村人居环境整治三年行动，推进“厕所革命”。促进农村移风易俗。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

——减少农村贫困人口1000万以上，完成易地扶贫搬迁280万人。

——进城落户1300万人，加快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优先发展公共交通，健全菜市场、停车场等便民服务设施。有序推进“城中村”、老旧小区改造，完善配套设施，鼓励有条件的加装电梯。

——多渠道增加学前教育资源供给，运用互联网等信息化手段，加强对儿童托育全过程监管，一定要让家长放心安心。

这些含金量很高的大礼包，得到了代表委员一次次热烈的掌声。我统计了一下，先后有62次之多，其中有两次是因为总理语速快，没有停顿和很快停息的，也有是代表委员热烈的掌声打断了总理的讲话的。特别是移动网络流量费用至少下降30%的承诺，赢得了两次掌声。当总理大汗淋漓地做完报告时，热烈的掌声更是长时间经久不息，一直到他返回座位。

接着是审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报告和预算报告，按照惯例是书面审议。最后一项议程是听取王晨关于宪法修正案草案的说明。

上午的会议整整3个小时，印象中是历次两会开幕式时间最长的一次。回到驻地，已经是12：40了。

午餐以后想休息一会儿，可是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

下午15：00参加民进讨论。姚爱兴副主席主持讨论。张震宇委员率先发言。他继续为总理的20个民生大礼包点赞，同时建议报告应对如何推动高质量的创新，推动创新的提质增效方面，提出更深入的意见与建议。

鲁修禄委员是广东省民进主委、环保厅厅长，他的发言自然离不开老本行。他从生态文明建设方面的亲身经历得出结论：过去五年，是生态文明建设和环境保护最好的五年。他在发言中说：广东过去五年的实践证明，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就是坚持高质量发展，实现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共赢。广东GDP接近9.1万亿，增长率超过七点五，第三产业超过第二产业。工业增加值增加七点六，先进制造业增长十点三，高耗能增长零点六。从环境上看那，产业结构调整，在2017年历史性变化。以大气pm2.5为例，珠三角广东全域达到国家二级标准。广州首次摸杆达标。事实证明环境质量和经济发展是不矛盾的，是互利共赢的。他也就大气污染防治提了两点建议：一是建议国家加大科学指导，科学研究。二是在各大区域内建立联防联控体系，进一步改善环境保护机制。

与鲁修禄一样，云南省民进主委、副省长李玛琳也是新委员。曾经担任卫计委主任的她，关注的是基本医疗保障体系建设问题。她深有体会地说：过去一年，所有公立医院都取消了药品加成，减轻了人民群众负担。过去五年，云南在重大传染病发病率上都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人均寿命提高了4.61岁。她提出了三点建议：一是推动农村各项事业全面发展，报告中没有看到乡村公共事业，比如卫生、教育和文化的表述，建议政府加大对农村医疗卫生服务体系的投入；二是幼有所育，应该鼓励在现有单位拿出场地，引入社会力量，方便职业妇女带着孩子去上班；三是边缘贫困户很难享受到政策，他们易对政策产生不公平的想法，建议国家高度重视，帮助他们更好的发展，也能通过脱贫攻坚享受更好的生活。

杭州市民进主委、副市长谢双成是老委员，原来在社会科学界，这次转到民进组。他说：过去五年工作不平凡、不寻常、不容易。作为答卷人，政府交出了优秀答卷。中国经济不仅给中国老百姓带来幸福，而且为世界经济做出贡献，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稳定器和压仓石。他的具体建议是进一步大力发展数字经济和湾区经济。他提出，数字经济，美国达到10.8万亿美元，世界第一，中国22万亿人民币，稳居第二，但是数字经济发展不平衡。城市之间无序竞争、盲目竞争，希望加强国家层面的统筹，对数字经济有发展区域规划、产业规划，形成良好的竞争，使中国数字经济保持快速发展。同时，数字经济和湾区经济要有效结合。湾区主要是粤港澳大湾区，现在能不能建立第二个、第三个国家层面的湾区经济，如建设杭州湾数字经济大湾区。这个湾区有很多优势：一是区位优势，是长江三角洲都市群的重要城市。二是港口优势。任何一个世界级大湾区都有一个港口的自然资源禀赋，有宁波舟山港。三是政策优势。最多跑一次是浙江率先提出来的。让不需要跑的在网上办理。杭州提出2018年提出移动办事系统。四是人才优势。2017年杭州人才净流入量城市排名第一。建议把建立杭州湾数字经济大湾区上升为国家战略。

国家知识产权局副局长何志敏是连续三届的全国人大代表，这次从人大转到政协。他介绍说，世界创新指数，我们从33位跃升到22位，意味着创新型国家基本建成。这个指标是由100多个单项指标完成的。万人有效发明专利虽然有差距，但从1.7件到9.8件本身是了不起的进步，全球创新的拉动有30%靠中国。他也提出了两点建议：一是要进一步提升发展的质量。在质量和效益方面要下工夫。我们的总量大，但是基础性技术的提升还是有差距。商标很多，真正有影响力的品牌还有限。二是进一步加强知识产权保护。目前惩罚性赔偿力度不够，还欠缺知识产权基本法，地理标志、商业秘密都没有立法。有了法还要执法必严。

张涛委员也是从人大代表转为政协委员。作为一名多项专利发明人，他说，自己体会到从跟跑到并跑领跑，感受非常强烈。他 的两个建议是：科技人才参加国际会议不要和普通人出国一样管理。建立研发资源和研究文献科技资料的云共享平台。

湖南省民进主委潘碧灵已经是第11次参加两会。他很有感触地说：听了报告11次，这次报告数据和工作成就上还是让我感到很振奋。过去5年的成就是巨大的，全方位的，深层次的，根本性的。作为省环保厅的掌门人之一，他的建议也是不离本行：一是加快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体制机制改革，解决九龙治水的问题；二是污染治理攻坚战向全方位全覆盖，在水、土壤、海洋生态环境方面继续推进。向深层次推进，不仅是对企业治理，包括对源头防治、交通结构、产业结构。比如汽车污染，从汽车设计的时候就把标准建立起来。三是继续加大生态环保的投入，没有大投入，要打赢环保攻坚战，是不可能的。

第一次参加两会的新委员雷鸣强对报告的印象是政治上有高度、民生上有温度、改革上有深度、政府实干有精度。他提出了修改报告的三条建议：一是发挥大文化、大教育在乡村振兴的作用。应该写进报告中的乡村振兴部分。二是报告的文化部分在“为人民过上美好生活提供丰富精神食粮”中加上“优质”二字，同时点几个高品质文化生活具体项目。三是报告中教育部分提出要着力解决中小学生课外负担，应该是课业、课外负担两者都要减轻，增加动脑动手实践课业的内容。

民进中央副主席、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陶凯元说，她对报告中印象最深的是两个方面，一是国家对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推动和抓实，二是中国大国外交取得的成就和命运共同体的提出令人骄傲。两会前，由十九届中央深改组第一次会议通过的《关于加强知识产权审判领域改革创新若干问题的意见》的印发，实现了知识产权审判的“中国梦”。随着祖国的强大，中国的声音将越来越强大，民进作为参政党，应该在新时代做出新贡献。她的建议是两条：第一，科技进步的贡献率应该由什么组成？如何统计出来的？不是很清楚，建议借鉴一些发达国家的做法，将知识产权贡献率作为一个统计指数。第二， 18届四中全会对依法执政和法治政府提出了全面权威的阐述，建议报告与其保持一致。

最后一位发言的是贵州省民进主委、省政协副主席左定超。他介绍说，当前贵州全省牢记习近平总书记嘱托，守好生态和发展底线。把党中央决策部署落细落实，开花结果。精准扶贫工作得到全国大力支持，贵州举全省之力，效果非常好。啃硬骨头难度也是空前。短板在教育和产业，脱贫任务最多。希望中央大力支持，从幼教到高职教开展义务教育，避免脱贫后返贫的问题。为每一户培养一个接受高职教育的人员，同时支持乡村产业发展，让农民有稳定收入。

会议结束以后去附近的爱慕大厦，参加北京苏州商会举办的《巧夺天工——王丽华刺绣艺术展》。北京苏州商会的创会会长张荣明先生也是爱慕的董事长，这位苏州老兄为人低调厚道，有着浓厚的家乡情结与文化情怀，每年都要在两会期间举办苏州工艺美术和文化遗产的展览。这次展览的是王丽华的作品。虽然在苏州工作了很多年，但过去对这位刺绣艺术家关注不够。其实，她也是一位出道较早的刺绣大师。她的作品《孙中山先生肖像》《台湾猕猴》《犀尊》《千手观音》《藏童》《翠玉花插》《错银铜油灯》《追簋》等曾经在国家级展览上屡获金奖，三次获得中国“百花杯”金奖，四次获得“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精品展会”金奖。

在简短的开幕式以后，我和北京的几位领导和艺术家参观了展览，的确名不虚传。她的刺绣与我过去看到的苏绣颇不相同，有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她独创的“八工针法”，针法灵动活泼，色彩丰富饱满，明暗效果强烈，蕴含着多动的三维空间，用来表现铜锈等具有很强的艺术效果，她绣制的文物青铜器、玉器等，比照片更有立体感，很是震撼。

晚上18：30回到驻地。19：00网络出现了一点故障，乘驻地工作人员赶来修理的时间，正好看新闻联播。我代表民进中央谈总书记关于新型政党制度的采访，在今天的联播播出。

晚上抓紧写手记和《新京报》的专栏文章。两会写专栏，是一种幸福的烦恼。看到媒体的文字多少有些成就感，而限时限刻的交稿，则需要牺牲许多做其它事情的时间。这几年两会，甚至连看望代表委员中的老朋友，都挤不出时间。

晚上22：30浏览今天的报纸。我的好几篇文章在不同的媒体发表。《人民日报》的“名家笔谈”发表了《赶赴一场“春天的约会”》，《光明日报》的“代表委员手记”发表了《明天的责任，在今天你我肩上》，《中国教育报》的“代表委员声音”发表了《迎接“人机共教”新时代》，《新京报》则同时发表了两篇文章，一篇是“两会日记”的专栏文章《用数据讲述政协的故事》，一篇是“观察家·代表委员议政录”的《要切实保障好学生和教师的休息权》。《中国教育报》还发表了记者的专访《全国政协委员、民进中央副主席朱永新：实施乡村教育振兴行动计划》。一些网络媒体也发表了一些对于我的提案的报道，中国网教育频道再一次推出了我的“两会手记”专栏。

正如我在今天的《人民日报》所说的那样：在两会上，媒体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媒体架起了代表委员与人民群众的桥梁，代表委员在想什么，代表委员说了什么，通过媒体让更多的人知晓。媒体架起了代表委员与政府间的桥梁，媒体的聚焦，媒体的关注，让代表委员的意见能更好地被政府部门知晓。媒体也架起了代表委员之间的桥梁，别人在做什么、想什么，联手去做、共同去想、一起来说，“1+1>2”的效应就会产生。因为媒体的参与，“春天的约会”才成为13亿多人共同瞩目的节日；因为媒体的关注，智慧的声音才成为政府行稳致远的动力之一。

晚上23：00休息。